农民无罪判决书迟到25年续：法院称可能存失误

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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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：我的无罪判决书迟到25年

上世纪60年代因“集体盗粮罪”服刑10年，去年发现1985年已被平反；现向法院提请国家赔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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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 1942年出生，湖南沅江农民，曾是大队的仓库保管员，50年前卷入集体偷粮案，被判刑，一直生活在“劳改犯”的阴影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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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e& o$ s) c7 {: r8 `4 a4 b6 i; O8月21日，钟枚生再次去沅江市法院，询问自己所提请国家赔偿的事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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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曾于1960年，因“集体偷粮罪”，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。他认为自己没罪，在此后的50多年里，不断提起申诉，一直未果。直到去年，钟枚生在沅江市法院查档案，意外发现自己早在1985年，已被改判无罪。欣喜之余，他为自己多背负25年“劳改犯”的称呼而悲愤，遂向法院提请国家赔偿。

钟枚生认为自己一辈子活在“劳改犯”的阴影里。他说自己好强，但很多事情，他都输在了这个身份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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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看到他每天不停地唉声叹气，这是他的心病。”钟枚生的小儿子钟天安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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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天安是在2010年4月12日，陪父亲到沅江市法院查档案时，发现一份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书，判决书宣告钟枚生无罪。而在1960年，他因“集体盗粮罪”获刑10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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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J* }" K9 b+ [“如果早点看到这个无罪判决书，也许我后半辈子就要换个样子了。至少不会被人歧视、被人欺负。”已经69岁的钟枚生感慨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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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50年没停止申诉”

新京报：去年4月发现自己的无罪判决书，为什么最近才递交申请赔偿？

钟枚生：当时就递交了，但法院一直没有回应，8月2日是去再次递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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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听说你从1960年入狱到现在，一直在申诉？

钟枚生：50年了，我没有停止申诉。从进监狱开始，我就开始写材料，但是一申诉就被批斗。到了1963年，一个分队长看了我的材料和档案，相信我是冤枉的，就支持我申诉，后来也没有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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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出狱后还做过努力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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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L* g9 ]. R1 C; L8 q钟枚生：有啊，我找了平反办公室，他们让我等，一等就是几十年。后来我结婚了，有了6个儿女，他们要读书、结婚，操心的事情多，我的负担也很重，没有多余的时间，不像以前那么积极了。

. c: B+ m! y; C, r& b7 W& i5 N新京报：后来为什么又申诉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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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：等我最小的儿子也结婚了，我就没什么负担了，可以再申诉了。而且有一件事情激到我了。2008年，我跟邻居争宅基地，已经争了好几十年，是历史问题，有一个镇里的干部过来调解，他说我是服刑人员，不该多事，我一下就恼火了，觉得这么多年人人欺负我，瞧不起我，我一定要证明自己无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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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盗粮，被判10年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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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50年前，你们大队为什么说你偷粮？

$ J% T0 v! F: N( n0 R8 s钟枚生：1960年，我是大队里的基层骨干民兵和仓库保管员。我们生产队长，姓冷，年底的一天，他让我和另一个社员转移几百斤粮食，堆到别的地方，后来公社就说我参加了“集体盗粮”。

新京报：你不知道当时的转移就是偷粮？

钟枚生：当时是队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，也不知道转移的粮食要干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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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T; M5 D5 M, I8 f- T/ p; `, x新京报：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书上说，你分得不多，且因生活困难，可不以犯罪论处。当时你到底分没分到粮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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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l. x9 q5 |* m% I- O8 |钟枚生：我一颗粮食都没拿。和我一起运的人可以证明，但他们都怕被卷进来，现在去找，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作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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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I3 W) j4 F, E9 X) Y) G$ c7 j3 G新京报：“转移粮食”的事情怎么被发现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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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g* @' f1 r# N  f  `( B钟枚生：那时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，人们饿的受不了，有45户社员利用送粮之机，盗粮1512斤。公社发现后，开始追查。

新京报：怎么会追查到你？

钟枚生：他们说我是保管员，必须负责，把我抓到公社食堂去审判，公社社长说我们家的成分是贫下中农，不好判，他们就把我父亲的成分改成了“地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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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当时怎么判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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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：当时认定那45户社员盗粮，是因为我盗粮的行为所引起，判我10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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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是这样吗？

钟枚生：当然不是。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都认定了，说那是生活困难时期群众自发性的盗粮。

- s  e, i8 p8 d! c  J5 I1 `新京报：当时审判，你没为自己辩护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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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O8 E7 N5 ~' L( c" G* K+ d钟枚生：说过啊，但他们刑讯逼供，给我戴手铐，问我招不招，不招就把手铐紧一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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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能背着骂名死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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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b& T0 u! o- ^0 [3 c- d* ^9 u9 L新京报：听说在监狱里你收到了妻子的离婚协议书，什么心情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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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L4 f4 _* U0 |钟枚生：没有什么感觉，她和我离婚是必然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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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心里是否会责怪她？

/ L9 x, }$ b+ g( G4 B钟枚生：怪她有什么用？怪也是心里面，我在监狱里，就算怪又怎么发泄？没有办法。

新京报：后来你在监狱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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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：那时感觉监狱里的生活比农村最苦的日子还苦。我做了7年木工，立过两次特等功，后来还立过不少大功小功，本来可以抵消刑期，但后来有人不同意，我还是坐满了牢，一共是10年零27天，数着日子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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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出狱后，你怎么生活？

钟枚生：出狱时是1971年的正月十五，那时我妈已经去世，我和我爸抱在一起，哭了好久。再后来我就结婚了，有了孩子，想好好过日子，但日子没法过了。人人都歧视我，欺负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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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i( r- T) i4 S, O# {: I9 [新京报：怎么歧视你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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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枚生：这些年走在路上，我一直感觉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，这是个劳改犯。我做什么都被歧视，出狱以后搞副业，在河里打点鱼，住在河边的人就会看着我，我知道他们在想，我是劳改犯，要防着我进去他们家偷东西。

新京报：这种歧视是否可能是你自己多想了？

+ H7 z7 J3 w- ]; w6 I! r钟枚生：你不知道，村里一传十十传百，不好的事情一下都传开了，不光是对我，对我的家族也有影响，我有个大哥在湖北监利一个农场当上中队长，上级准备调他去一个分场当场长。政审时发现他爸爸是地主，弟弟是劳改犯，升迁的事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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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这样的事情让你很受打击？

钟枚生：不止这一件，事情太多了。年纪越大，我越觉得难受，我得弄清楚，不能背着骂名死了。

“我要求赔偿”

6 o. r; t) J# n新京报：后来又做了哪些努力来证明自己无罪？

! H* O) b" p- K# ?$ H5 Q6 s钟枚生：这些年所有能交材料的地方，从地方到中央，我都交了，法院，市人大，信访局，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。还找了懂法律的人，帮我找一审判决书。

新京报：怎么找到再审判决书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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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r% y0 O/ T* _1 `7 N: G钟枚生：直到我儿子去年陪我到沅江法院查档案，找到了一份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书，上边说对我宣告无罪，我才知道自己25年前就不是劳改犯了。

新京报：看到宣告你无罪的再审判决书时，你是什么感觉？

钟枚生：又喜又悲，50多年的事情一下全涌上来了。我19岁进了监狱，坐了10年牢，本来25年前就应该知道自己被判无罪了，人生有几个50年，几个19岁？当时我就拿着再审判决书，10多分钟没有说话，眼泪一直流。

新京报：判决书迟到25年，比坐牢更难受？

钟枚生：坐牢10年，我知道那就是10年。但为了证明清白，就不知道期限了，我一直在等，等的状态很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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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[: ^7 z0 ^, c新京报：当时没去问相关责任人，为什么25年前的判决书你们一直没有收到吗？

钟枚生：我很震惊，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，当时就找法院，有一个副院长说，搞不清楚为什么没送到，当时不是他负责。不是他负责就不知道情况吗？以前的案子难道不会交接给下一任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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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那你后来又做了哪些努力？

% p8 ^( y- f$ e- ^) u  f3 ~钟枚生：我找了好多地方，希望讨一个说法，但他们都踢皮球，转来转去。但我认为法院肯定是有责任的，应该给我一个解释。

新京报：8月23日，沅江法院给出回应，说可能由于人为因素导致判决书丢失，你能接受这个说法吗？

( i; G9 f' A5 m/ D钟枚生：我不能接受，如果真的送到了，怎么我们没有签字？如果丢了，法院为什么没有发现？为什么判决书好好地躺在档案室里，一躺就是25年，被我和儿子找到了？

新京报：将来怎么打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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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g" q* n6 j9 \! y- c  O7 e& Z钟枚生：我已经在申请国家赔偿金，因为这股憋在我心里的怄气一定要出，但这不是我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，需要国家来解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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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京报：对国家赔偿金的数额有什么想法？

" I% L4 M) k- P0 u! G. Y+ n  m钟枚生：按照法律来，这个事情给我们家族造成了损失，给我个人也造成了损失，名誉费，精神费，该赔的就得赔。至于道歉，我也老了，迟到的道歉，没有用了。本报记者 朱柳笛 北京报道